第三十六章归来行(2)_黜龙 首页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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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十六章归来行(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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讽。“他现在是不是还在外面?”

  “何必自欺欺人,那是一回事吗?”张亮嗤之以鼻。“你也知道人家是总管?而且谢总管在外面,哪家不是奉若上宾?又何曾说话没人撑腰?你自是北地厮混,也该晓得,当日谢总管请来上万北地援军,救了我们全帮命数的事,这是何等功勋,还排挤?再加上还有位实际上是宰相的陈总管做后台,便是想排挤,谁排挤的动?”

  侯君束这次并不驳斥,只是默默打马。

  “你晓得刚刚我们首席呵斥我什么吗?”见此形状,张亮想了一想,却换了个方向。

  “怎么讲?”果然,侯君束微微一振。

  “他责我一不该轻易将你带到他跟前,二不该许你去自行拜会张公慎张头领。”张亮连连摇头。

  “你也是个被排挤的。”侯君束冷笑。

  “不是这个意思。”张亮再三摇头。“我觉得我们首席责备的对,你这次出使这般尴尬,随便换个脚力过来送封信就可以,而罗术之所以用你,不过是将你当做一个羞辱张头领的展示……哪里是真把你当个心腹使用?”

  侯君束想到来时罗术叮嘱与刚刚那张首席与张公慎的对话反应,晓得这是实话,到底是不再吭声了。

  而张亮眼见如此简单便动摇对方,更是精神一振,下定决心要在此人身上打开一个局面,捞个功劳。

  大概是侯君束无功而返的几日后,充当使者的曹铭在东夷都城寿华府见到了传说中的王元德。

  前者干脆是在临出发才知道,王元德是东夷王室年轻一代的佼佼者,算是羽翼较为丰满的一位王室大将,而且素来与郦氏不睦……而晓得这个,便也晓得白三娘遣他来寻王元德是什么意思了。

  东夷素来看重身份,得知是大魏齐王殿下来访,虽然晓得是亡国的亲王,而且的对大东胜国动过手的亲王,可王元德依旧没有任何架子,反而与对方并案落座,招待的也还算阔气,美酒佳肴,歌舞时鲜,比某些人的刻薄小气强太多了。

  而酒过三巡,歌舞皆罢,王元德方才开口询问,委实修养过人:“齐王何至于此啊?”

  “山穷水尽,求王将军收留。”曹铭拱手相对,也不知道是他临时想的,还是白有思叮嘱的说法。

  王元德一时干笑:“据我所知,大魏还没有山穷水尽,东都和西都都还奉曹魏为正统,若齐王折返中原,说不得还有一个皇位……”

  “有位子也不敢坐了。”曹铭喟然道。“坐了就是死路一条……大魏气数已尽,我能活命已然是至尊庇佑了……王将军,我不是来求什么良田美宅的,更不敢奢求什么权位,我虽因为当日强行唤起分山君坏了身体,但还有半个宗师的架子,哪里不能活?只求你给一句话,许我留下。”

  王元德反而不解:“若是这般,齐王殿下尽管留下便是,何须我一句话?莫非是要我引见我们大东胜国国主?”

  “不,不用引见国主,见了国主反而难堪。”曹铭恳切以对。“我只要王将军一句话……不瞒王将军,我之所以至此,是因为贵国大都督非得想把我扶到妖岛国主的位置,我心灰意冷,却又不堪其扰,恰好有人告诉我,整个大东胜国只有王将军能抵挡那位大都督,所以至此来求庇护。”

  王元德联系起之前的一些事情,瞬间醒悟。

  而这个时候,曹铭语调却又哀伤起来:“国破家亡,妻离子散,本想寻个清净之地了此残生,但大都督却不愿意放过我……而我思来想去,发觉这天下之大,竟然只有王将军这一处可以存身了……王将军,我不敢说这天下我最凄惨,但这天下可还有比我更孤立无援之人?”

  说着,曹铭居然当场垂泪不止。

  王元德眼见对方情真意切,也有些感慨,但他到底是个心怀大志的,想了一想,还是认真来做验证:“如此说来,之前白三娘的纠缠,也是为了妖岛?”

  “他想要白三娘去协助我。”曹铭坦诚相告。“如此好在妖岛立足。”

  “好大的谋划!”王元德点点头,复又摇头。“好坏的谋划!”

  曹铭只是掩面擦泪:“我也不愿意,白三娘也不愿意,但大都督一意孤行,据说还到青帝观做了占卜,也是许他的。”

  “占卜。”王元德似笑非笑。“若信占卜,不是不行,得青帝爷亲自来讲……否则,谁能心平?”

  “那……王将军能不能留我在这里,然后给大都督去一封信,劝一劝呢?”曹铭面露期待。

  “此事容易。”王元德倒是干脆。“一封信如何不能写?齐王且在我这里安坐便是。”

  还是比某人大方干脆。

  时间一晃数日,金鳌城外,营地已经整肃起来,并且几乎已经做了启程的部分准备,这一日,在巡查完营地之后,白有思同时等到了两个信使。

  一个是城内钱唐派来的,乃是说大都督郦子期请她入城一叙。

  另一个也是钱唐派来的,却是从登州快马转来的某人书信。

  “让钱唐转告大都督,我这边收到夫君来信,正要阅读回复,就不去城里了,明日再见。”白有思掂了掂手里厚厚的信封,从容下令。

  说完,直接转回到了自己的木屋内。然后,便就着海风与下午阳光,于桌前打开了那封信。

  “我妻思思挚爱,见字如面。

  此信发出之前,中原战事已悉平,两家各军尽散,阡陌之间,行人如织,稍复安泰之象。另,月娘与秦宝娘亲已至东郡,皆平安,勿忧。”

  白有思随意扫过,目光停在月娘二字上面,想了一会,还是放下,继续看去。

  “千金教主确信已至淮北,其人得金戈夫子提醒,决心重新立塔,委实可敬。只是,不知是否属我误会,我屡次延请相邀,或求拜访,他虽回复泰然,却始终不定,总觉得他有些回避之态……不过,如今时间充裕,再加上小周已经准备秋收前便启程过来,我总要送小周与他一见,请他治疗,届时便晓得原委了。”

  白有思心中一叹,她如何不晓得,对方回此信时必然还没接到自己上一封回信,否则便该猜到,这千金教主之所以回避,怕是有她白三娘的缘故,所以想拖一拖。

  只是不知道,这位教主跟自己到底有多大关系,又对此番事有几分知情了?

  “除此之外,不晓得是不是之前一年过于紧绷,如今安泰下来,帮中反而有些人心不定,只是不易察觉罢了。

  如谢鸣鹤,往来如常,但内里似乎有些厌倦疲惫之态;如陈斌、马围几人,干练依旧,也好像隐隐有些不安之心;还有一些领兵头领,晓得自己要被渐渐剥离兵权,行事也有颓唐起来。与此同时,窦立德用心功名,不愿停留;张世昭恨时光飞逝不复回,心中紧张;韩二郎、封常虽德行不一,却都是新人,自然想有所为,于是各自显得难承平安,坐立不定起来。

  我细细来想,这其实是人之常情,四年纷争不断,人心疲敝,终得喘息之机,自然有些不知所措。其实非只是他们,便是我,虽有计划,却也有些行事杂乱起来,留在济水这边等个秋收,也都常常不安。

  遑论他人?

  故此,我与你写信同时,也开始与这些人私下写信,或是鼓励,或是安慰,或是装模作样寻求意见,以求人心妥当。

  不过,对于李定,我倒是准备写信嘲讽于他。

  须知道,这次议和,本是这厮一力主导,修养整备一年不动刀兵,也是他一力推动,可真到了偃旗息鼓之后,反而就数他最为不安,宛若猴子一般,竟是连老婆都等不回来,就直接回武安去做整备了。

  竟没我有三分耐性。”

  白有思思索片刻,便也想到,是不是也可以与王振、马平儿这些人,甚至更下面的人写信做安慰呢?黜龙帮主力在中原大胜,进入整备而已,便已经这般人心惶杂了,自己这里情况更差,却不晓得人心已经落到什么样子了。

  正想着呢,再往下看,却又失笑。

  “我这里人心长草,却不免想到,你那里恐怕更加艰苦。

  不过,这两者肯定是截然不同的。

  我这里是大局稳定下,许多人对个人前途在明确新局势下的不适应和不安,你那里却似乎会更计较于整体局势的发展情况,是对整体前途的迷茫与惶恐。

  我人不在那里,不好与你做分析,但还是要提醒你,有时候纠结于特定的人,不如自己及早做出表率,明确方向。毕竟,你在那里的地位是毋庸置疑的,所有人其实都在看着你。”

  白有思抬起头来,望向窗外,而不知道是不是错觉,她也确实觉得,很多人有意无意,都在往自己这间小木屋来看。

  是时候了。

  “当然,这个建议的前提是你没有与至尊直接为敌,否则他们很容易动摇,这也是你面对的最大一个困难。

  而这同时是我的尴尬之处,你那边的情形我不能及时知晓,所有鼓励都只似隔靴搔痒,所有策略都只如盲人引路,万般艰难都只能靠你一力劈开。

  但如果不写信鼓励你,不帮你做分析,那便是真的无能为力了。

  思思,天下大乱,纷争不断,你不可能一直藏剑,我也永远不会忘记当日见你出剑扫荡,一击而定的样子。阡陌之间,花开叶绿,人世悲喜不断,我也想与你一同来看。

  我想你了。”

  我也想你了,白有思心中默念,久久没有放下手中书信。

  一直到窗外有人来言:“白三娘也有这般儿女态吗?”

  白有思面色不变,从容反问:“大都督不曾年轻过吗?”

  郦子期不知在何处一声叹气:“如此说来,王元德信里说的是真的了,你不愿意去妖岛?”

  “去妖岛?”白有思收起书信,蹙眉来问。“去妖岛做什么?此间数万士民,自我以下,不都盼着回家吗?大都督为何要我们去妖岛?”

  郦子期许久没有吭声。

  而白有思早已经走了出来,却是拎着长剑对着木屋前纷纷来看的下属下达了命令:“今晚之前告诉所有人,我们明日启程,走陆路,过落龙滩,回登州!”

  郦子期负着手,立在门外窗边,一声不吭看着这一幕,只海风阵阵,越来越大,将他白发卷起。

  “白三娘,海上尚安,可若不走,就要起风暴了。”终于,郦子期开口了,既是提醒,又是警告。

  “我不会将这些人送到妖岛再做背井离乡。”白有思回过身来,抱着长剑与对方面对面相告。“我自己也不会将自己掷于什么命定之地!时代变了,大都督,不是几百年前靠真火占卜来定天意的时候了,当今之世,人心既天意。我们此举,是代天而为二,你若一意孤行,我等数万之众,虽拼却性命,也总能逃出去几个人,向天下昭告你这逆天之罪了!”

  郦子期还未及言语,营地内却已经渐渐喧哗,乃至于沸腾起来,声势已然压过了海风。

  很显然,所有人都知道了,他们要启程回家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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